入監自省:喜樂一生

2365、陳同學

入獄前，我「刻薄急躁」的快口是出了名，又犀利又毒，讓許多人都難以招架，而我卻老是沾沾自喜，認為自己的口舌方面的才能，已經可以隔空傷人，天下無雙。

記得過去有一回，代表客戶到某一律師事務所協調賠償事宜，因為是保險案件，無論法條或歷年法院判決，我倒背如流，自負到不行。所以，當那位律師為客戶爭取權益，十分堅持自己的法律見解時，我竟失去對同道中人該有的尊重，發起無名火，桌子一拍，朝那位律師道:「這種案件你辦過幾件？目前有哪一個法院判決採用過你的這種說法？有，請拿出來，我項上人頭砍下來送你。若沒有，請你閉嘴。」會後，與會的第三方利害關係人代表來交換名片，同時稱讚我利害，令對方律師啞口無言。當時我全身輕飄飄的，感到好不快樂！

入獄後，我尚未失去律師資格，不過當年急躁與刻薄的性情俱在，自以為靠著舌燦蓮花般的口舌，在監獄裡頭求生存該不問題。孰知，監獄內的人際關異常緊張，受刑人相處之道，好像只有「吃人」與「被人吃」兩選項，連睡覺時，在精神上仍得全副武裝，準備應付翻身過來的同學，給予相當程度的回應，好讓他不會再越界，尤其獄中發生打架最多的事由就是睡覺。在這種既複雜又緊繃的環境下，躁動的伶俐口舌不但無益，反而成為生活上最大的麻煩來由。

為什麼？道理很簡單的。監獄中有一套特殊生活文化存在，當時我是隻菜鳥，雖然什麼都不懂，但規矩可以慢慢學，其實並無大碍，然而不懂得沉默，依舊像隻活在自由世界裡的烏鴉般聒躁愚昧，語言充滿批評論斷，那就不是福氣了。原來是想搏得別人的好感，建立起基本的友誼，在聊天過程中開個小玩笑，表現一下自己的幽默感，沒想到結果恰恰適得其反。

在黑道兄弟的世界裡，人與人的階級涇渭分明，什麼樣位階的人可說什麼話，什麼樣的言語方式對某一階層的人會構成冒犯，都有一定的潛規則。所以剛入獄的我，不知龍潭虎穴的深淺，經常不是得罪這位大哥，就是惹惱那個兄弟，有一回險些被痛扁。犀利的油嘴，成了討饒的鸚鵡，一直重複着:拍謝啦！拍謝啦！拍謝啦！

「聖經」上說得好:「謹守口的，得保生命；大張嘴的，必至敗亡。」「不輕易發怒的，大有聰明；性情暴躁的，大顯愚妄。」(箴言13:3  14:29)

在自由社會裡，逞口舌之快，可能是失去一段友誼、一筆生意，敗亡的速度也許是緩慢的，愚昧的代價可能是輕微的；而人在監獄中，刻薄暴躁的口舌所斷送的，輕者可能是人身安全與假釋的機會，重則威脅到自己的生命，代價往往是大到自己承擔不起，更何況一次暴力衝突，可能會延後假釋兩年。

當我發現到自己的口舌在獄中一再碰壁撞牆時，便下意識地警惕到，若不能改變自己的口舌，想要平安返鄉恐怕真的成問題。尤其是進入假釋的決賽圈後，若不能低頭沉默，安靜待時，回家的盼望將只會一場夢啊！

「溫良的舌是生命樹」(箴言15:4)

這句話在獄中的體會真是深刻啊！

我已不喜歡我以前的樣子，滿嘴都是尖酸刻薄的毒語。希望以後讓自己不再隨意去論斷批評別人，進而能成為一種生活習慣。

記得十幾年前法界有一則有趣的案例，值得大家借鏡。話說事情是發生在某高等法院，法官在案件審理中，不耐律師在法庭上的一再申辯，竟脫口而出:「你到底懂不懂法律？」那位律師不堪受辱，開完庭後，便立即到地檢署告法官公然污辱。歷經多次審理，法院最終認定那位法官有罪，因為法庭是公開場所，且律師為經過國家考試認定，其有法律專業之人士，法官當庭對律師說出「你到底懂不懂法律？」等，確已觸犯刑法公然污辱罪，那位逞口舌之快的法官遭到判刑。

話要出口前，學習再忍一下。忍久了，成了習慣，連心都會改變，與人相處，聽人說話，善念將有如泉湧，成為生命的活水，讓人喜樂一生。